周五晚上陈神僧的看片课，看的是《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》。
导演Giuseppe Tornatore给我映象最为深刻的，是好多年前看到的《海上钢琴师》“1900”，记得当时CCTV－6播了很多遍，我都一遍遍如痴如醉地看着，喜欢那种单纯但极富吸引力的叙事方式，更被影片中行云流水般的钢琴音乐所打动。
但而今看到的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》，带给我的除了对这位导演的再次肃然起敬，更多的却是视觉和心灵的震撼。
意大利小岛西西里，青壮男子都被征召去前线打仗，美丽的女子Malèna（也是电影的原标题）也只得独守空房。她沉鱼落雁，闭月羞花的美貌招来了岛上男子的猥亵目光，同时也招来了妇人们嫉妒和憎恶的流言蜚语，Malèna成了这样一个人：男人们都想方设法地接近她，占有她；女人们都想方设法地中伤她，损坏她的名声。随着时间推移，这种境况加剧，妇人视Malèna为眼中钉，只要她们的丈夫接近Malèna，就会遭到妇人没完没了的纠缠，于是男人也不敢接近她，Malèna被孤立在西西里岛上，无依无靠，生存成了她最大的问题，饥饿把她逼得无路可退。
这个时候，有人伸出了“援助之手”，给Malèna送来了食物，代价是Malèna献出她的身体；有人给Malèna辩护，振振有词地说Malèna无罪，代价是与Malèna上床……
Malèna被逼于无奈，在这些饥渴而肮脏的男人满足的嚎叫声中讨得一线生机，得以苟存于人世。后来战争结束，Malèna被岛上的一群貌似正义的妇女在街头暴打，剪去了头发，逐出了西西里岛。
首先，这部电影有“二美”。
其一美，Malèna的美。确切的说，是扮演Malèna的女演员Monica Bellucci的美。Monica在这部电影里的美是由内而外的，初看的时候，我觉得她的相貌也就一般般，有些太成熟（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🙂 ），但随着电影的继续，Monica极富气质的举止谈吐，优雅的肢体语言，随着她在黑暗的空屋中翩翩的舞姿把我彻底打动了，摄影师运用大量的侧逆光将Monica优美的线完美地勾画在胶片上，Monica身着飘逸的薄裙，怀抱着她丈夫的相片，伴着那首很好听的“我的情人”陶醉地在黑暗中起舞。美，天使般的。之后Malèna几次更换造型，不论是冷艳的黑衣裙，还是红发白裙，抑或是蒙住侧脸的神秘，都透露出她非比寻常的美丽。即便是她除去衣服后的胴体，也美的那么直接，让人看不到一点的猥亵和不洁，只得感叹此乃上帝的稀世杰作。她的大眼，她的洁白的肌肤，她的一头长发，她走路时的姿态，她挺立的胸部……美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她的体内弥散开来。
其二美，西西里岛的美。不知摄影师用了什么胶片和合成技术，影片的环境色调绝大部分是橙褐色，像是夕阳西下时瞬间灿灿的华美。岛上的建筑物很有风格，石砌的墙和古老光滑的街道，院落中堆砌的石围墙，有的石墙上的绿色的藤，还有穿插在影片中的海边场景，配合广阔的天空，让人觉得这根本是意大利版的世外桃源，美不胜收……
但，这些堪称绝世的美，却只是作为陪衬。影片所要描画的，是人性的丑陋，是“正常人”的扭曲心灵。
“美于丑处，美者更美，丑者更丑。”
就在这么美的小岛，这么美的一个女人，竟然被自称正人君子的人奸淫，被平日自作清高的妇人在街头毒打！这是何等丑恶的人性！
不得不提的是，这部电影是以一个男孩的主视角去叙述的。我认为，如果影片没有如此处理，而是同一般电影一样平铺直叙，那这部电影起码是平庸无奇的，甚至是相当失败的。
这个十多岁的小男孩的思维乃是贯穿全片的线索，或者说，整个影片是小男孩暗恋Malèna的情感过程，也是他的思维由幼稚变为理性的成长过程。
男孩叫维力图，在影片一开始是一个懵懂，刚刚有青春期冲动的男孩，他无知，也很天真。而就是这样一个男孩，也和所有岛上的人一样迷恋着Malèna，同小伙伴讨论Malèna的身体，骑着自行车跟踪Malèna，在夜里一边幻想想着和Malèna做爱一边手淫，在海滩边用放大镜烤蚂蚁，比小弟弟的长度……
大部分人认为维力图是影片中惟一还算纯洁的人，但我认为，维力图在思维的出发点上，和贪婪的律师，狡诈的牙医，以及岛上一切丑恶的男性是一样的，男人们想要占有Malèna的身体，而维力图又何尝不是！虽然他年龄尚幼，不知世故，但竟然对这样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痴迷到生病的境地，时时刻刻想的都是Malèna，连做弥撒时的祈祷都是：“……几年之内不要让任何人和Malèna做爱，直到我和Malèna做……”维力图虽幼，却已经知道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占为己有，虽然只是在一次次的幻想中，但他何尝不愿将其付诸行动！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从自己窗口跳出，来到Malèna的家从窗孔、房顶偷窥，在Malèna不注意时候用望远镜偷窥她，偷走Malèna晾在院子里的内裤……痴情到看到自己的老师都将其幻想成Malèna。小孩一脸天真的表情下，其实隐藏了一个在孕育中的魔鬼。他是年幼无知，是纯情不移，但这一切的一切，只不过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分泌过多所致，他的病，不也是仅仅靠满足肉体上的欲望才治好的，我始终相信，真正的爱情是精神方面大于肉欲方面的，他对Malèna的所思所做，顶多是情欲，而非爱情。
看这样一个小孩对美女产生兴趣，不论是生理或是心理的细微变化，于观众都是很有趣的，但反过来说，这一切又都是很残忍的，因为维力图其实是很多平常人的缩影，他是现实中的你我，将这些大家——起码是很多人——平日看来心中的邪念活生生地、真实地呈现在观众面前，于观众是何其残忍。
但较之于岛上其它男人，维力图对Malèna的情欲是独特的。其它男人看到Malèna就只会双眼发直，借问候拼命地亲她的手，帮助Malèna完全是为了她的姿色，来到Malèna的家里就粗暴地撕掉Malèna的衣服，然后满足淫欲。（维力图幻想的是轻轻地褪去Malèna的衣服）
维力图对Malèna的欲望更多地体现在他的幻想和他对岛上居民的憎恶上。影片中时常有维力图幻想的情景，导演将小孩脑海中一些诡异的想法具体化，以实拍的方式来讲述男孩脑海之中的想法，我十分看重这种手法，它不仅给影片增添了情趣，加大了影片的可看性，还克服了镜头语言难以表达人物心里活动的不足，这令我想到另外一部我非常喜欢的电影——《天使爱美丽》，在“爱美丽”中同样也将角色的思维用具体的画面表现，而且较之《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》思维更加丰富。
维力图幻想着在自己的房间里褪去Malèna的衣服，幻想着和Malèna在开着的火车上边暧昧边开火，幻想着扮演大英雄拯救陷入危机的Malèna，幻想着躺在Malèna湿掉的头发下面，幻想处死他的小情敌。
另一点是他对Malèna忠实地卫道，他虽然也想占有Malèna，但只要看见有人加害Malèna或是中伤Malèna，他的反应会很大，他为此在富有老头的茶水里吐了口水，用石头砸破了橱窗玻璃，在贵妇人包里面撒尿……他坚信Malèna是贞洁的，甚至最后他写给给Malèna的丈夫的信上也坚定地说：“虽然有很多关于Malèna的传言，但Malèna是贞洁的……”
维力图看见Malèna被蹂躏会潸然落泪，听到Malèna在听的唱片会想方设法地去买来听……他几次和Malèna擦肩而过，都没有勇气向她说出自己的想法。
维力图在电影里两次被他的父亲暴打，第一次是因为他逃学，第二次是因为他戴着Malèna的内裤睡觉，两次的打骂中，维力图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立场，并没有屈服，但我觉得可笑的是，维力图的父亲在童年时候一定也干过像维力图一样的事，可他的怒火却大得可怕。两代人的隔阂，这应该也是影片所要探讨的主题之一。维力图是叛逆的，他所做出的很多事并不为当时社会接受，于是难免发生冲突，才造成了他冲出教师，将一个雕像砸成了两半——“意国领袖完蛋了！”
维力图对Malèna的爱最终还是保持在一开始时候的暗恋，Malèna甚至根本不了解还有这样一个小孩。他帮Malèna捡起水果，说：“祝你好运，Malèna小姐”Malèna回头，微微一笑，消失了，他的暗恋也画上了句号。
“岁月匆匆，我爱上过很多个女人。当她们紧紧拥抱我时，问我会不会记挂着她们，我相信我当时是会的，但唯一我从来没忘记过的，是一个从来没有问过我的人……”
正如原版的名称一样，Malèna才是这部电影的中心人物，才是电影的绝对主角，其扮演者Monica Bellucci在多部经典电影中有上佳表现，是当今影坛不可多得的神奇人物。之前看《不可撤销》的时候，觉得这个演员真敬业。她在地下道被强暴、殴打的那段镜头是迄今为止我看到过的最血腥最暴力的镜头，男演员对待Monica Bellucci更本不像是在对待一个人，不仅强暴多次，还拳打脚踢，往死里狠狠的打，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墙上狠狠撞，鲜血流了一地，这段情节花了十多分钟时间的镜头来叙述……每看到这里的时候，我的背脊一阵阵的发麻。而Monica Bellucci就这样被他打的在地上嗷嗷叫，我以为要是每次这样拍电影，那演员就都得死光光了。《不可撤销》是一部挑战人的耐受能力的电影——这是真理。Monica Bellucci对暴力的耐受力，更是让我打开眼界。
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，Monica Bellucci保留着她一贯的美丽的同时，也是很敬业的。之前的风姿绰约让人眼前一亮，但她眼神里传达出的那种坚毅，让我知道她历经了很多磨难，并非普通困境可以将她击败，虽然面对的是声誉被毁，面对的是一张张老而丑陋的面孔，面对的是生活的窘迫，但她仍然还是坚强地存活着，丝毫没有向任何势力低头，一直都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，饥饿没有夺走她的美丽，流言蜚语没有夺走她的自信，羞辱没有夺走她的气质，她还是昂首挺胸地走在人群中，不为人所动，反而，人为之所动。整个小镇随着Malèna而起伏，只要她在街上出现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要集中在她身上，只要她有了什么变化，整个小镇都会为之起波浪：她染了一次头发，她换了一套衣服，她和谁说话……都将会是小镇的新闻头条，人们为之倾伏，为之喜怒。Malèna被打的戏，给我的震撼最为强烈，虽然在《不可撤销》《罪恶城市》里都看过很血腥暴力的，但在显然不是以暴力为主题的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》，我的心却被它的暴力所撼动！并非暴力本身带来的视觉刺激。女人在我心里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和暴力联系起来的，在影片中的几个老女人却把传统的外衣一脱——露出了青面獠牙的本性，她们喊：“……惩罚她！用我们的方式！”她们的方式，女人的方式，居然比男人的打斗更加残暴，更没有人性，于是Monica Bellucci重拾她的拿手戏，被这几个老女人在街头打得衣裳褴褛，鲜血直流。
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Malèna 被打时候的尖叫，当时我坐在第一排，音箱就在我前面，那种撕心裂肺，歇斯底里的哭叫声让我汗毛都全部立起来了，巨大的画面中遍体鳞伤的Monica 裸露着上身，用手护住她的乳房，脸上涂满了血，披散着头发，丝毫找不出先前的美丽动人。妇人们又将她的头发剪去，命她永远不得回到小岛。她凄惨地哭叫着，瑟瑟地从地上爬起来，站立在小男孩维力图面前，男孩显得有些无助，但又很想帮助她，但又无能为力。
拳打脚踢声，尖叫声，人群议论声……Malèna拖着她的身体，一瘸一拐地离开。
律师曾为她辩护道“她没有错，错就错在……她太漂亮了！”这是一语点中玛莲娜悲剧人生的谶语。
妇人的毒辣让我终于明白了“最毒妇人心”是真理；“红颜祸水”也是真理；“自古红颜多薄命”更是真理中的真理。
再来说律师和牙医，他们代表了两种不同类型男人的贪婪。
律师是夸夸其谈型的，在人面前滔滔不绝，好话一大堆，装君子，没人的时候就凶相毕露，翻脸不认人，这种人实在是很可怕，但现实生活中此类人并不少，我也时有遇见，处理此类人的办法是，把他们说的话当作放屁。
牙医是别有用心型，他本要送药给Malèna的父亲，却送到了Malèna家里，图谋不轨。这样的人很难防范，他表面上是做A事件，其实是想做B事件，对付此类人，就只有敬而远之一法。
还有一些想借食物来占有Malèna的人，低俗之极，以为男女之事是等价交换，而且居然用的是面包……此类人不足为论。
后来Malèna的丈夫回到小岛，战争使他失去了一只手臂和一跳腿，而他居然被人轻轻推倒在地，被他所保护的“人民”推翻在地上……他在前线拼死拼活，居然受到如此的接待……
反战争的主题 在这部电影里虽然不是很明显，但确实由此流露了出来。
Malèna和他丈夫手挽着手回到西西里岛的时候的镜头，也让我震惊了一下。
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Malèna怎么会选择回到西西里呢，这个沾满她的鲜血的地方，这个满是耻辱的地方，这个污垢遍野的地方……
但她还是回来了，她是一个敢于面对的女人。她的勇气打动了小岛上的所有人，在他们踏进小镇的一刻，空气仿佛凝固了……
Malèna是宽容的，她不仅没有和岛上的妇人们计较，还很诚恳地和她们打招呼。她不再穿着性感的裙子，而是和其他妇女没什么两样，也不在蹬着一双高得不能再高的鞋，只是双看上去很久没擦过的旧鞋子。她象每个主妇一样到菜场买菜，女人们低声议论着“看她也有皱纹了，老了很多。”这仿佛是接纳她的评语，人们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和她打着招呼，称她玛莲娜女士。她所到之处男人们也不再骚动，一切风平浪静。
只有男孩维力图还骑着单车跟在Malèna身后，注视着Malèna不再惊艳的背影。
这是一部有关于成长、美、性和战争的电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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